【火狼公爵系列之一】狂雪祭(2)

2.

唯獨這一點,她甚至連對於懶得多搭理的雙胞胎弟弟都願意坦承不諱。約爾柏涅的火狼並不擔憂任何命運的變更。橫豎,早在五年前,原先她以為永不動搖的命運地基,已經在昆韃拉的視野內劈開一道永遠無法癒合的裂口。從此以往,她並不相信命運還有什麼轉彎或逆流,能夠讓她害怕。

正因為,該失去的早已經徹底而完整地遺落了。

「殿下,公爵殿下,該休息了。」

就在皇宮的西翼,她的伴從娜珈爾輕盈地走入房內,以優美的單手姿勢擎著一尊托盤,肉桂的氤醞從溫熱的葡萄酒液散開來。娜狄雅貼身的長袍也感染了如此心蕩神馳的氣味。

昆韃拉一手舉起銀杯,另一手擱在娜珈爾的腰際。當她仰首飲下後勁強烈的香料酒液,順手扔開酒杯,將眼前的女子拉向自己半敞開的黑色浴衣。娜珈爾沾染著紫丁香精的頸項趨向她的擁抱,如同天鵝汲水的彎弧。一時間,昆韃拉想起了將近八年前、當她的目光首次落在還是少女的娜珈爾身上,最喜愛的景致就是對方細緻白皙的頸部。

她看入娜珈爾幽深若黑檀木的雙眼,向始至終的平靜湖面。即使在呼吸急促的床第儀式,那雙眼睛還是如同沈靜的明鏡,以不變的情意凝視著約爾柏涅公爵。

就在娜珈爾的眼底,居住著這位攝政王令眾人神之為奪的形貌:她一如野豹的綠眼睛,燃燒著無人能夠遏阻的活火;高聳的顱骨,酩酊之餘更形煞白的容顏,遠比明聖的活火更暴亂魍魎的血紅色長髮——昆韃拉的交歡風格,總是呼應她燙手鮮明的交戰形貌。她在沙場上是如何的一位狂戰士,在絲質床單之間的演出也不會有任何的放水。

只不過,唯獨在娜珈爾的掌心之間,這位全身焚燒著冷火的騎士找到了安然投降的所在。昆韃拉順從著對方專注有力的愛撫,半閉著眼,依稀覺得自己被酒精、倦意,以及娜珈爾座落在她鎖骨的輕柔囓咬,帶入無法退場的雪白色高地。一切都集中在對方的指尖與口唇,時間凍結於撩撥琴絃般的觸動。就在飛光疾馳、電光拉拔之間,桀騖不遜的騎士赫然發現自己失去了最後的統轄地域。

意識到自己被對方兵不帶血地攀向高潮,在失神昏眩的頃刻,昆韃拉迷惘地睜開眼睛。她想要以指節屈張的雙手攀住娜珈爾的背脊,卻發現自己無法動彈——原先繫在身上的浴衣腰帶,美好地充當了束縛野生動物的繩索。

「現在,殿下是我私人的俘虜。就在這一夜,忘記你的戰爭、你的責任,只需要成為我的人就是……」

凝注著昆韃拉冷俊的臉龐,捕獲了對方少有的純真與迷惘、珍貴如雪中野花的迷離神情。娜珈爾綻現燦爛的笑顏,以少有的專執語氣說出不可違背的命令。

「或許你並不知道,這也是我向來的希望。拋捨開種種,只要成為一個人的俘虜……」

仍然噙著一絲受困兀鷹般的邪門笑容,昆韃拉任由自己被帶往無止境的迷途。她輕聲說著,對著眼前的愛人、以及無所不在的鬼魂如此坦承。

盡情受用的代價,通常就是付出一部份的制軸權。以她長年來馳騁沙場的經驗,約爾柏涅公爵是了解這等初步守則的個中老手。

倘若你興致勃發,在千萬人滔滔如流沙的戰場上殺得興起,過於興起,在事後回過神來,將會迷惑於自己手執劍斧的雙手,簡直是一對飽受星火焠鍊的鐵鑄物體。通常,狂戰士最缺乏防禦能耐的
時刻,莫甚於一場大侵攻完成的事後一兩天。別說是舉起武器、上前廝殺,由內而外、耗空自身的軀殼已經空蕩如荒城,恐就連擋住青澀武者的能耐也做不到。

雖然深諳這些不言自明的守則,昆韃拉卻是那種一興起就枉顧務實交代的類型。正由於如此,當布列納的軍隊在交戰終之後、在高盧的交界線停歇腳步、拔軍紮營之際,她驚覺於自己執疆的手指
甚至微微地發抖。

「如果殿下還是不明白,下馬廝殺的任務屬於你麾下的軍團,不是你自己。那麼,你這雙手臂還會在未來的軍事演練場癱瘓上好幾次呢。」

一個故做低調淡漠的少年嗓音,從她的背後響起。昆韃拉的手指一緊,用力拉住自己的座騎,不讓牠跑向對方乘坐的馬匹。

「你應該知道,再多的諄諄告誡用在我身上,等於是白費工夫吧?」

少年讓自己洩漏一絲私人的好心情微笑,熟練地策馬向前,面對約爾柏涅公爵一慣的斜睨與輕笑。

「大概是我太知道了,昆韃拉。正因為如此,所以我需要常在你身邊,時常提醒你。」

那是一種即使離成年的世故還有一截距離、但卻優游自在地老成著的態度。從對方沙金色的髮稍、誠實但卻伎倆不少的藍色眼珠,昆韃拉玩味著少年的招牌本領:能夠將張力十足的情感以慢條斯理、甚至頑皮逗趣的態度張揚出來。

或許就是這樣的性情,讓這位小她五歲的初出道騎士,非但不因為約爾柏涅公爵讓人聞之膽寒的暴力習性而膽怯退場,反而培養出柔軟的堅韌對應,幾乎讓昆韃拉拿他沒什麼辦法,到最後也只好讓他成為自己正式的伴侶。

通常,杰思汀﹒狄凱特林會以溫馴的細膩模樣,在她身邊唱作俱佳地囉唆個不停,但又充滿技巧地避開可能觸怒昆韃拉的一些銳角。她微一聳肩,不無失笑地想著,反正彼此總能夠得到該有的一塊地盤就是。

「既然你這麼不厭其煩,就讓你為我的這雙手臂效勞吧。」

約爾柏涅公爵展現她正字招牌的冷笑,帶著興致注視她年輕的伴侶。如她所預期,對方俐落地執起她的手,充分而討人喜歡地回報她的請帖。

「沒問題,殿下的任何要求都是我的喜悅。好不容易結束了這場硬戰,我們也該讓這雙手做些其它的活動吧?」

當他將自己的唇覆蓋在約爾柏涅公爵冰涼的手背,這位看似生嫩的少年從牙關迸出邪門的調情。

「或者是,應該讓殿下的雙手什麼都不用做,由我來服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