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們的碑碣》劇情大綱與人物檔案

(Monuments to the Rebels)
◎ 洪凌

【篇章簡介】

【VOL.1 當你回到台北與都柏林】

CHAPTER 1,終局之後(After the End)
IRA 領袖庫浮凌(Cuchulian)搖身一變為全球連線的「違禁物
件交易組織」(代號「索多瑪」)的領袖。藉著多重角色的觀點
,倒敘 1999年原該一舉收復北愛爾蘭,但卻因為某個荒謬差錯
而化為烏有的革命 Z……

CHAPTER 2,背叛的詩(The Poetry of Betrayal)
赤軍旅新生代的殺手風間,和德國「巴達.曼霍夫」組織的爆
破小組(2人組)在印度的帝王陵墓展開地盤爭奪戰……全球
電腦系統如何漸漸落入二大罪惡王國(索多瑪&娥摩拉)的掌
握……

CHAPTER 3,水晶的溶潰(The Melting of the Crystal)
前IRA成員,現任紐約時報特稿撰述委員的艾利斯﹒寒納﹒
康納利以爭議性筆鋒書寫恐怖主義。在她的私人生活,不意遭
遇台灣幫派份子、義大利黑手黨、赤軍旅舊識,以及上一世紀
的對手。另一位主角托涅奧(Tonio)登場,和寒納之間的愛
情關係因為立場的殊異而複雜化……

CHAPTER 4,野燄襲奪(The Wild Flame Spreads)
哥倫比亞新聞系講師賦格斯(Ferges)同時是間諜小說家。某
一天,「娥摩拉」找上她,提議她創作「擬真小說」,運用情
節所寫的策略來從事真實的破壞與暴動……

【VOL.2 當你回到米柯諾】

CHAPTER 5,囚歌(Song of Imprisonment)
寒納和托涅奧遇上「娥摩拉」的頭目,原來就是托涅奧的“父
親“安東尼奧﹒米凱蘭基里(Antonio Michelangelli),表面
身份是天才鋼琴家,背面身負黑手黨與「索多瑪」二大黑暗勢
力。

CHAPTER 6,末世愛與死
(Love and Death at the End of the World)
庫浮凌的過去,司徒世家的傳奇事蹟,司徒天崖的故事。
high lord as transgender pianoist,young lord as a
“extreme art maker”

CHAPTER 7 ,月光舞(Moon Dance)
續接安東尼奧和托涅奧的故事。在無法自制的破壞慾作祟,安
東尼奧的生命是一連串的毀滅紀事……為了不讓托涅奧遭逢困
境,寒納不得不重新接觸她以為就埋藏殆盡的恐怖組織。

【VOL.3 當你回到巴勒斯坦】

CHAPTER 8 ,瘟疫千年(Plague for One Thousand Years)
介紹巴勒斯坦解放組織的幕後主宰阿爾法特(Alphaet)登場,
她是個對於改變人體結構異常狂熱的外科手術高手。同時,「
索多瑪」與「娥摩拉」正式對決。

CHAPTER 9,焦土(The Burned Waste Land)
以色列軍隊和巴勒斯坦解放組織在迦薩走廊塗抹血的畫板,實
驗生體和機械合體的狀態引發電腦網路失控,核彈控制樞紐可
能失去控制能力……

CHAPTER 10,夜衣(The Night as Thy Garment)
CHAPTER 11,迦薩地眼珠(The Eyes in Gaza)

【Vol.4 當你回到貝爾法斯特與台北】
CHAPTER 12,灰滅的城堡(The Castle of Annihilation)
CHAPTER 13,極地(The Ice Land)
CHAPTER 14,終局一直蒞臨(The End Comes)
2012年,庫浮凌回到貝爾法斯特,企圖和歷史和解。寒納與庫
浮凌在當初1989年革命前夕共渡的 Pub 重逢……

【主要人物簡介】

(陽性人物)(包括T∕Dragking∕改造男)(無兔人)[^.^]

1.庫浮凌∕司徒愆(KUCHULAIN)
(憂鬱大少爺)Masculine young-lord
北愛爾蘭獨立革命運動領袖,全球電腦叛客連線【索朵瑪】的首腦,
後工業樂團【THE DARK DOMAIN 】的主唱。虛無的滅絕劇撰寫者
,雙性體,銀色長髮,黑色義眼,雙臂齊肩卸去,此部分軀體由生化
肢體替代。歐亞混血兒,身世如謎。

台灣×北愛爾蘭裔,司徒世家的直系王儲,與歷歷安﹒米勒帝共享同
一個次卵子親代(隗隗安﹒米勒帝,北愛貴族世家後代),也是歷歷
安﹒米勒帝長年來嬌寵玩弄的小情人。出生後五年,其遺傳因子被隗
隗安提煉出精粹染色體胚芽,製造出「黑教皇」(歐陽鋅)、「紅騎士
」(山本黑覞),以及「白王女」(丁諭雪)。

2. 艾利斯﹒寒納﹒康納利(Aries Hanana Connolly)
(冷面書生相公)Masculine vagabond
北愛爾蘭獨立革命運動主要人物,別號【黑天使】的天才殺手,現任
【紐約時報】國際版主筆、哥倫比亞大學客座副教授,黑色齊肩長髮
、呈波浪狀,墨綠瞳孔,情人分別是庫浮凌、露璘娜、托涅奧,以及
辛狄﹒麥卡勞。

3. 托涅奧.小星星﹒米勒帝∕米凱蘭基里(Tonio Star Melody-Michelangeli)(白癡小少爺)Masculine dandy
賽車手,軍火業集團【NIGHT FORCE】的繼承者,黑色髮、略鬈,
深黑瞳孔,美色與不解人事的程度同等驚人。以天真爛漫的情懷與艾
利斯、以及警探騎士同居,也喜愛著從小就以怪異情愫對待她的安東
尼奧。

4.安東尼奧.米凱蘭基里(Antonio Michelangeli)
(惡魔叔叔皇帝)Transgender
知名鋼琴家,全球犯罪聯盟【娥摩拉】總裁,黑色長髮、直披腰際,
水藍眼珠,唯一所愛的對手是托涅奧.米凱蘭基里——無性生殖所生
產出來的孩子;敵手是庫浮凌與阿爾法特。

5.蔓克西絲.米凱蘭基里(Makism Michelangeli)
(火爆小公子)Androgyny
安東尼奧的小表親,只年長小星星四歲。生活於維也納、倫敦,香港
,以及台北,纖秀的模樣與大剌剌挑剔火爆的性情堪差反比。她是安
東尼奧的剋星,讓【娥摩拉】的主宰又憐愛又沒輒,秀麗的小臉只要
一齜牙咧嘴,就會讓所向披靡的鋼琴家之王暗感頭大。

6.司徒天崖(Sky-I Shietou)
(荒淫魔鬼宗主)Masculine high-lord
司徒世家的宗主閣下,是前代宗主司徒萃的長子,也是情夫。在基因
傳承與血緣譜系方面,既是司徒愆的「父親」,也是長兄——兩者的
形貌氣質散發出驚人的類似性。較之冷酷傲慢的司徒愆,這位年長的
淫蕩貴公子更加愛玩,充滿落拓狂野的魅力;身為天才鋼琴家與受虐
君王,諸多絕技之一就是邊彈奏代表作,一邊讓狂花三女神「服務」。

7.阿爾法特(ALPHAET)
(惡漢組織領袖)FtM
巴勒斯坦解放軍團的指揮官,超絕的外科醫生,酷愛血腥、極限的性
愛虐待,以及酷戾的生體實驗,同性慾,墨黑直髮、通常束成辮子,
淡灰眼珠,最崇拜愛慕的對手是安東尼奧.米凱蘭基里。對於寒納的
怪異情愫,介於背道而馳與投身依靠之間,然而,小星星與庫浮凌卻
是這個二十一世紀【施洗者約翰】咬牙切齒、意欲發洩窮凶極惡執念
的對象。

8.辛狄﹒麥卡勞(Sandi MacLeod)
(正義警探小子)Butch
紐約市警探,負責特殊爆破任務的小組成員之一。在偶然的機會目睹
艾利斯與托涅奧在第五街的Bally旗艦店,被這對囂張華麗的人兒
所吸引,可沒想到一頭栽進比自己所負責任務更為龐大兇險的跨國恐
怖主義行動。生性爽朗,具有一流警探的體力與能力,但只要關涉所
愛的艾利斯與托涅奧,就會變成超級脫線的疑神疑鬼人。

9.顏海陵(Hai-Ling Yeng)
(冷靜睿智術師)Masculine
台日混血兒,畢業於帝都大學醫學系,往返於北愛爾蘭與台北之間,
庫浮凌的知己與私人醫生。平日習慣配戴銀邊深藍色的墨鏡,銳利俊
逸的外型,一年四季都習慣穿襯托出修長體型的黑色及膝合身大衣,
對於所經手的人物保持精細的身心檔案記錄。

10.歐陽鋅(Sin Ouyan)
(貴族風支配師)Transgender
北陽黑鷲公爵,drag king,外型簡潔練達的美型滿州貴族,留學於英
格蘭的時候與彼此並不知道對方來歷的庫浮凌成為知交,也與年少的
寒納結識。來自廣闊肅殺中國大陸的東北邊疆,以瀋陽的古老大宅為
其世家的基地,古老王朝血脈的繼承者。

11.狼煙(Wolf Fire)
(激烈肅殺戰士)FtM

12.絲塔刀(Strador)
(不世舞王)Transgender King

13.雷恩﹒奧尼爾(Ryan O’Neal)
(游擊隊長)Butch

14.顏酩滅
(優雅長輩相公)Consort Lord

15.山本黑覞
(怪胎青年)Butch

(陰性人物)(包括High Femme,Dominatrix,submissive,以及drag-queen)

1. 司徒萃
2. 隗隗安﹒米勒帝
3. 歷歷安﹒米勒帝
4. 維吉妮雅﹒康納利
5. 卡鉲矣﹒康納利
6. 丁諭雪
7. 珶絲虹
8. 絲嘉菈﹒野雁
9. 露璘娜
10. 法蒂瑪
11. 黛莉拉

【遺傳因子的世代譜系】

司徒家譜
司徒萃×司徒天崖





司徒愆

米勒帝家族

《叛徒們的碑碣》特典-我們的血腥浪蕩情人節

Our Bloody Flowery Dandish Valentine!
◎ 洪凌

在她成為庫浮凌之前,有許多個名字都是她,那些命名者或者寵溺或者絕望,希冀以獨一無二之名來獲得她,保有她。那些名字都是她,極端鮮明或極端絕對的她,然而,她不只是那些名字的集合體。

對於她真正的王母,司徒萃而言,她是愆兒。這名字是一襲酒紅色的呢絨大氅,把她的身心輕柔地包裹起來;又像是一頂純蠶絲精製的手工床罩,在她的視線上方巡弋不去。床頭處近乎爛漫的鈴鐺聲響,是司徒萃掛在床簾下的小玩意,為的是讓她的孩子不至於在清醒時連耳朵都無聊得緊。

由於生病更顯透明皎美的身心,讓司徒愆像極一朵水土不服的混血嬌貴植物。她所能記憶的年少時光,大多數時候除了躺著,就是偶而起身,傲慢地抿著嘴,飄然地行走於宅第內彷彿無止境的迴廊。在她養病的時光,真實與夢境的交會點是江南一地的綠柳景觀,潑溢於黑檀木細格窗臑外的那座南方吳儂風光庭園。那些光景是司徒世家的執事人員們以悉心周到的體貼所設計,為的是讓她們的俊哥兒能夠多些愉悅的心情。

至於米勒帝家族的人們,從歷歷安﹒米勒帝這個辣手奪命科學家,到她的幾個甜蜜小女友,無不以詭異之極的愛意稱呼她為「鑪涅」(Ruin∕Rune)。對於她們來說,這個身心都是至極秘辛的頹廢憂鬱美人,是難以形容之物的化身:既是廢墟,也是超拔奧祕的太古文字。她任其人們探索,無動於衷地被囚禁、卻從未給予任何人能夠進入她的內裡。鑪涅,鑪涅,一道絲絨質地的深淵,黑暗的天光,科學家與她的使徒們如是命名,這是黑暗王儲最真實的名諱。

而她的兩個情人,分別以不等的情愫叫她「最終」。深愛過度反而總是與她咫尺天涯的狼煙,總是以燒刀子般的熱切與痛楚,在暗夜、在觸摸她背脊一節節精巧骨節的時候,痛得發狂地呼喚她。

【奧梅嘉。你是我的最終,然而我是否是你一直會歸來的堡壘?】

狼煙低沈如狼嚎的音調如是說,以精悍的身軀、以難以言述的饑渴。 有著冷漠肅殺、散發出痛苦激情魅力的英挺容顏,激灼的形容樣貌,總讓她在無可遏止的疲乏之餘,對這個激烈殺性的戰士感到難得的玩味與賞愛。

相對於狼煙的激灼與苦惱,絲塔刀的愛與戀慕幾乎是一幅鮮明的反面肖像。同樣是她冷俊頹廢的身心,狼煙以鮮血與煙硝的氣味染抹於指,繪出一幅荒野滿地的殘墟,淪肌浹髓的巴比倫城池。

活在狼煙心象中的奧梅嘉,如同一朵盛開過度的冷藍色玫瑰,浸浴於熔爐內的毛皮,高熱與烽火環繞四周。絲塔刀卻以一位永恆舞者的腳步,隨時在她的周圍守候,輕柔但堅定的臂彎與略帶羞怯的微笑如此恆持,幾乎比一切都更確認,最終存留的,雖不盡然是懷裡的廢墟與自己長相廝守,的情意與信守有如舞王的一場永不落幕之舞,與轉輪同在。

在這一切的愛與慾望當中,司徒愆都能夠以出入神遊的憂鬱情懷感受自己被品嚐、被擁有,被閱讀與誤讀的況味。然而只有司徒天崖,她的陽親是唯一的例外。

那個終年嗑藥出走浪遊虛擲一切的皮衣廢人公子,唯獨在須臾時光才可能暫時清醒。可無論清醒或酩酊時都以親暱邪淫的情調依偎著她、在她耳邊輕聲緩慢地呢喃「小愆愆」的司徒天崖,只有她不同於所有人。她們一如面對鏡子的兩本精裝羊皮小書,互相讀取形神類疊,僅只差之毫釐的形與神、身與心。

司徒天崖已經廢了很多天,廢到連她這個宇宙無敵的廢人皮衣公子都不禁承認,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簡直是城垣頹圮的享樂太古城池化身。說是這麼說,她是一邊嗑著細長鴉片煙管裡的頹靡煙霧,一邊任由狂花女神三人組壓在自己身上,玩遍淫虐專家所能及的各種花招。

司徒天崖穿著一身精心手工製作的燕尾服,絲質的領帶與筆挺襯衫被脫成亂七八糟的荒城風光,俊美纖秀的身體一覽無遺,迷離的五官如同一首酗飲美酒的詩。

她仰起頭,鎖住雙手的鍊條跟著咖啦啦作響,那雙花花惡少才有的修長筆直美腿動彈不得,受制於名叫「撐絞鐵刑器」(steel spreader)的鐵架加皮環扣鏈拘束具,給硬生生敞開近150度角,任她的駕馭者開心地進攻。黑色絲絨外套與長褲成為那架雪白史坦威鋼琴的美妙反襯,她是鋼琴上唯一發出淫蕩好聽呻吟的悠揚樂器,比任何樂器的
聲響都更撩人入骨。

「咿啊,幹細胞髓告訴我,我們的小愆愆不高興,很不高興著哪。小愆愆嗚嗚,爹地疼愛喏……」

狂花女神的首席、珶絲虹,熟練地將震動輕柔有、但效果猛烈的黑色蝴蝶按入司徒天崖的兩腿之間。她就一邊受用皮衣公子迷狂如駿馬的抽搐,一邊輕撈起對方頸圈中央的銀色扣環,將她心愛的宗主御前納入自己豐美的胸懷。

「那這樣好不好,天崖宗主,我們就在幾天後的西洋情人節安排個好玩的特別節目,好玩到讓愆愆小主人也繳械出safe word的程度?!」

聽到這外型亮麗、心狠手辣的麾下女神一號說出這等恐怖高檔的禮物設定,司徒天崖仰起頭來,被藥物與高潮連接撞擊的神情寫盡了恐怖也不足以形容的銷魂之美。

「珶絲虹好棒好聰明噎!要這樣共度血腥的情人節,要在小愆愆身上開出血色的陽花……」

庫浮凌已經厭煩抑鬱了好一陣子,正需要來上一封讓她驚喜的魔性請柬。從這年一開始到今晚,生活在這宇宙的絕大多數有機生命體都非常欠扁,尤其是環繞在她周圍的那幾個陽性笨蛋。

首先是陰沈起來的狼煙,就因為自己想要在這陣子獨居工作一陣,就擺出餓狼日夜侵襲不休的劇碼。要不是還算知道,出現在庫浮凌嘴角的那抹透明冷笑與音調輕微的指令,等同於翻臉之前的最後通牒,狼煙就有機會體驗到一朵冰晶玫瑰化身為千人斬魔劍的絕妙場面,或許也順帶成為磨劍的樣本。

至於一直讓她很煩的對手組織娥摩拉,無論是那個梟雄鋼琴家首領、或是其手下那些個肉身交易中心囉囉,更是煩得沒完沒了。就在她即將暴走的邊緣,脊椎內的那枚六角星形幹細胞髓以曼妙芭蕾舞者足尖點旋的姿勢震動,極惡美妙的聲音傳入體內的生體訊號接收站,那是一串只有她與司徒天崖之間能夠交換的共體秘碼。

讀取這封生體密件電報之後,庫浮凌通體蒼白冰涼的全身不禁泛起一陣超額的戰慄,效果如同飲下一整瓶雷米馬汀白蘭地的暈眩,感官細緻地著火。那是玫瑰與暴雨之間的無比交會,繫在她獨居小樓前的那把獨門改良深紫色帝王百合,更讓她邪惡美麗的嘴唇揚起一抹唯獨自己才能解碼的奧祕微笑。

「小愆愆,小愆愆……」

才一打開門,司徒天崖就如一隻嬌蠻的黑貓般鑽到她懷裡,挺秀修長的四肢舒展開來,迷茫又霸道地壓住庫浮凌。全身黑色皮革的打扮讓這個頹靡無度的廢人公子更顯風流秀美,眉宇間盡是小別時累積的倦怠與落拓神色。庫浮凌如照鏡般地捧起司徒天崖的臉,看到自己,那個荒唐起來無視眾生死活、失之毫釐的自身。

「唉,讓我看看……經此一別至今,你身上又多了哪些痕跡?」

司徒天崖以奇妙的溫雅與順遂,任由與她如同佇立於鏡子兩端、只差服裝打扮形成美妙對比的人兒,卸下那身領口與袖口鑲著雪白絨毛的雪國大衣,展現出一身黑色天鵝絨製成的改良燕尾服,襯托她少年模樣的俊挺身形。窄小的腰身被金銅色扣飾的收腰外套從容約束,下襬是揮霍無邊的長形燕尾,直垂到西裝長褲的褲擺。

她讓庫浮凌扒開自己的黑色網狀龐克背心,露出鎖骨間的那朵黑血百合刺青,以及橫陳於窈窕髖骨上的那朵怒放向日葵,這都是這年以來才進駐體膚的新標記。

等酗完天使塵,司徒天崖在腦細胞最迷惘的時候,竟難得半點忘譜也沒有發生,淋漓酣暢地彈完堪稱招牌的拉赫曼尼諾夫第二號鋼琴協奏曲。庫浮凌斜躺在那架通體雪白的量產史坦威上,飲用紅酒的同時以絕世音樂與演奏者為下酒的春藥。在這之後,興起就欲罷不能,司徒天崖還意猶未盡,把身體賴在琴鍵上,懶洋洋又萬分頹靡地彈起照說是劍拔孥張的〈與帕格尼尼同步的狂想曲24段〉。

「今夜的節目只有你我,玩具與配件都是你喜愛的,可我們要這樣玩……」

司徒天崖滄桑撩人的嗓音,在她心愛孩子的耳道間施施然滑移,冷不妨,她銳利如吸血鬼的齒尖在庫浮凌冷白精巧如玉的耳垂一印,釘出一枚寶石紅的生體血滴耳飾。

「誰先懸崖勒馬,誰就得無條件解除安全鎖碼一次。若是小愆愆喊停,我會乖乖地暫停,可暫停之後,要讓我沒分寸地玩,與被玩。」

在是夜開始之前,庫浮凌露出向來沒在任何人面前展現的縱容微笑,那是奇異無比的角色顛倒,她化身為年少的父親,而司徒天崖是她嬌蠻狂野的長子。關於無禁忌、無界限、無安全語,她只保留給這個永遠讓她樂意沒辦法的人兒,她的同形異構物。

「真是的,天崖,你就是要玩得沒個休止,這根本就是超級廢人的惡劣玩法。要先看我在疆界線上抽劍而出,再讓我失去控制碼,與你一起喝這杯至極的荒淫無度美酒……」

她縱容的微笑更為深刻,沾抹了鴉片與威士忌氣味的舌尖舔著司徒天崖頸項上那朵血腥的奇花,看著那張酷肖自己的冷俊容顏墜落於夜未央的起點。全世界的時間就在此夜,她們行將互為酒與酒徒,暢飲痛與歡愉的奇妙媾和。

「也罷,這杯酒是我也是你,我不跟你喝,要跟誰喝喏?」

——————
【註:加上黑體強調的「」,是本作品對於改造男(FtM)的特定寫法。】

皮繩愉虐的痛楚與痛快——情慾與權力的互動關聯(Coming to BDSM)

◎ 洪凌

過去幾十年來,性別論述與酷異書寫的蓬勃發展,讓慾望的實踐能夠基進且政治化,逐漸打破「私有∕公共」(private∕public)、「內裡∕外在」(inside∕outside)、「陽性宰制∕陰性屈從」(masculine-domination∕feminine-subordination)(註1)種種在以往被視為專斷多數的社會性別規約。由於如此,許多早已存在但鮮少公然現身的性愛演練、情慾身分,便能夠以主體的姿態呈現特定的身分,讓這些不屬於正常化異性戀的慾望模式能有屬於自己的意象、標誌、文化建構,以及族群社交。

以美國的情慾政治運動脈絡為例,六○年代的性解放現象讓二十世紀前半期的穩固父權化社會受到激烈的衝激。反戰與「擁護做愛」的氣流沸騰在大麻、搖滾樂與鮮花充斥的六○年代肉身,也讓舊有的家庭神話與性別分工遭到強烈質疑。到了七○年代之後,同志平權運動(les//bi/gay liberation)的興發,是另一個操練身體政治的絕佳場域。從紐約的克里斯多福街、舊金山的卡斯楚區、紐奧爾良的波本街,同志族群在不同的空間皆發展出特殊的肉體美學與慾望法則,例如在遊行示威時、以殊異的服飾與配件來呈現自身,強調不同於常態化直人大眾的酷異(queer)屬性。在同性情慾蔓生的酒吧、三溫暖、俱樂部,對於身體的探索是不受到固定疆界的禁制——做愛的方式絕不限於一般被刻板化的「雞佬等於0與1配對的肛交插入模式」,而拉子的性愛則被想像為攻方(主動、具有陽具的T)以粗暴的男性風格與受方(婆或少年T)從事「超額性別化」的性愛角色扮演。

隨著情慾政治從對立政治(politics of opposition)到殊異政治(politics of difference)的演變,除了同志∕直人的武斷二分法,在八九○年代,某些不但不被視為正當情慾身分(更可能並沒有「身分」可言)的性少數族群,繼同性戀平權運動與愛滋政治之後也紛紛出櫃——例如跨性別、扮裝族群與泛性愛(pansexuality)、還有一般直人乍舌側目的性施虐∕被虐(sadomasochism,以下稱為愉虐)實踐者。

愉虐的關鍵概念來自於將愛慾關係加以權力化、與權力關係的異色化(eroticized)的雙重扭轉,重新定義且攪亂了性愛的固定性,以致於許多洋溢著高度權力關係的系統(如軍隊、鎮暴警察、納粹黑衫隊)根本上便是藉著操作愉虐的誘惑與威脅,來建立與群眾的心理愛慾連結。它並不是二十世紀當代的產物,或許更可以說,在它的兩個字根——虐待癖(sadism)與被虐癖(masochism)——出現之前,愉虐的蹤影就到處可見。在希臘羅馬時代的奴隸制度,外邦人與戰俘會成為貴族家庭的所有物。在「擁有∕被擁有」的主奴關係中,情慾的交易性是其中的主要選項;在中古世紀的歐洲,宗教審判的場面基本上更是一場赤裸的施虐∕被虐儀式:個中的施虐執行者(如宗教大法官)對於被虐肉體的規訓、懲罰、擺佈與裝置(例如在異教徒的身體上實驗各種酷刑,對於肢體的切割與扭曲,操縱感官系統中痛苦與快感的微妙界線)更是無所不用其極,達到比性器官交合更加悸動的迷狂與高潮。

到了十八世紀末,剛好在法國大革命時期,一方面公眾政治的領域將許多既得利益的貴族或教士階級送上斷頭台;另一方面,在妓院與私密的宅第,薩德侯爵(Marquis de Sade)書寫的場景與他自己的生命歷程,剛好以相互對映的方式將權力系統與肉體交媾的交叉點畫出來。在他的第一部小說《賈斯婷,或者美德的不幸》(Justin, or the Misfortune of Virtue),描繪一個堅持宗教性神聖與救贖的少女,在幾個男教士的監禁與酷刑之下,強迫她承認這個世界並沒有所謂的普遍神聖,一切都是偶然與暴力的交互作用。處在封閉陰沈的古堡、與沈迷於揭張「惡的高潮」的施虐者的主控,主角賈斯婷的身體成為一個偽善教條與冷酷快感的拉鋸戰場。在薩德的文本(或者他的實際生活),他所欲竭盡全力張揚的就是相反於「啟蒙」、「理性」等等進步概念的「自然循環」:自然的殘酷與屠殺慾望,施展於身體被傷殘或姦淫的情色悸動。薩德具體化了某種身體的操作制度——就在肉體極度解放時,施虐者與被虐者共同逼近深淵般的「不朽」(那同時是拉崗式真實的逼現,也是象徵領域或現實的銷解)。加諸於肉體的鞭笞、捆綁、穿刺、支解,甚至致命的摧殘,不外就是要顯現出宇宙的終極性——唯有在絕對性臨近、痛苦與愉悅混淆共生的時刻,生命的「真相」才會展現。

對於當代的愉虐實踐者而言,薩德的論述是個對性別想像刻板、操作機制又顯得過時的意識型態。將身體的微妙愉悅放到一個智識化的哲學脈絡,反而忽略了身體政治的種種多元性與權力拉扯——如薩德完全忽略了在愉虐結構,其實不光是以陽性(或甚父性)位置扮演施虐或支配的角色。就角色扮演的說法,愉虐的兩個(或多個)對手其實是在共同經營一個高度儀式化的慾望劇場。既然是劇場,擬真的道具與氛圍必須有其特定象徵指涉,能夠進入皮革規訓之權力情境的物件,才可能讓玩家倍感撩撥、進入情境。這也就是地窖、皮鞭、繩索、皮件、手銬等服飾與背景的重要性——在這等高度裝置的異質空間,愉虐的主與從、施虐與受虐等人物,強化權力位階與情色快意的連結,達到常態性無法抵達(是以常常以妒恨心態仇視)的猥褻極樂(obscene enjoyment),挑釁正典社會結構無所不在的制度暴力。在這個高度張力又血色淋漓的空間,雙方的身分(位置)固定,但又隨著過程而變換扮演的角色,遊走於各色時空與歷史片段,羅織出最讓玩家難以自拔的原真劇場。

藉著開發皮膚表面或裡層的快感區域,愉虐性愛也擺脫了以生殖基礎為前提的乏味性交公式,全身各處都成為可能的探索點,讓肉體的藩籬不斷得以開發與跨越。另一方面,角色扮演的趣味也在於翻轉了既定的性∕別權力關係。舉例來說,在歐美的愉虐社群,以直人配對的「施虐∕被虐」結構之內,臣服者的角色以一般男直人為大多數,在酷異皮衣社群的生態,女王(dominatrix)與陽剛奴隸(無論是石牆T或是雄壯改造男FtM等類型)的配對,也成為社會想像以直性慾為主流模式的反駁。同時,在角色的多樣化選擇,愉虐的玩法有其特定愛好與界限,但沒有必然性的規範,基本的運作是以玩家共同認可的交換模式為基礎。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雖然在晚近的酷兒論述,愉虐的身體實踐愈來愈被細密的討論,但是從二十世紀七○年代末期以來,愉虐的話題也同時是女性主義各陣營的內爆議題。強調禁絕色情的女性主義(以「基進女性主義」的流派為代表)與自我認同於愉虐拉子社群的兩種聲音,在這二十多年的緊張關係,也具體而微地展現出情慾政治的發展過程。在《爆射於權力》(Coming to Power)一書,舊金山的拉子愉虐團體SAMOIS在引言中說得清楚犀利:「拉子陣營的女性主義與愉虐的拉鋸……象徵了更深層、更被隱而不見的意識型態權力鬥爭。」如果以愉虐的身體政治觀來解讀彼此的對立關係,那麼講得坦白些,強調去性(de-sexualized)的女性主義陣營對於愉虐實踐者的禁制與打壓,正是外化、以社會規訓為基底的粗暴挪用?

在想起愉虐種種的時候,偶而連帶想到恐怖異色小說作者巴爾克(Clive Barker),在系列【血之書】(Books of Blood)的開頭引言曰:「每一具身體都是一部血肉之書。當被割開時,我們變得鮮血橫流。」巴爾克的故事在在隱喻愉虐的殘酷聲色世界,肉體的內在與外在區隔遭致穿破,內臟外翻金屬與皮肉混生的外觀驚悚得令人戰慄著迷。也許,讓感官挑動,奔騰到毛骨悚然的快意,就是皮衣族群對於愉虐的揮毫調理。

(註1)例如皮衣惡客(leatherdyke)族群通常以陽性的惡少T(butch)擔當支配者身分,陰性的婆(femme)設定為服從系淫娃、調教系華貴美婦等類型,代表性作品如奧克古洛孚(Artemis OakGrove)的【王座三部曲】(The Throne Trilogy)。至於在族群、性別與身分位置較有多樣性的皮衣惡客愉虐作品,可參照派克﹒卡利非亞(Pat Califia)的作品,如《強蠻淫人》(Macho Sluts)、《斷絕慈悲》(No Mercy);就晚近的代表性作品,可以參照羅拉﹒安東尼歐(Laura Antoniou)書寫、以諸多酷兒人物與跨性人(FtM)為主角的【肉身市場】(Marketplace)系列。

(原載於PLAYBOY國際中文版,收錄於《酷異劄記》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