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S/M 女王Bianca

◎ 原文:David Steinberg/翻譯:郭家珍翻譯,何春蕤校對
 來源:國際邊緣愉虐之戀單元 獨家翻譯
 Original TEXT: Taking Power: An Interview with Bianca Copyright © 1992 David Steinberg

【Bianca(白安卡)是紐約(現在已經轉往俄亥俄州)的一名專業S/M(悅虐)女王。美國的各大都會區都有這類型提供禁忌角色扮演場景的服務業,由工作者和客戶協議內容和底線,然後雙方各自扮演主宰或順從的角色,透過各式各樣的服裝道具角色腳本來滿足客戶的情境幻想和心理需求。如果由女人來扮演主宰的角色,由男性客戶作為性奴隸,特別可以同時滿足好幾種心理需求,例如重現幼年對母親龐大權力的恐懼和想像、創造合理化的場景以便一向被期待強勢表現的男性能,在此片刻扮演弱勢被動的角色,充分揭露並轉化痛苦羞辱中隱而未現的情色刺激內涵,在親身演練禁忌場面中享受終於實現幻想、踐踏規範的複雜強大愉悅等等。】

大衛:你是怎麼進行一個角色扮演的場面?

白安卡:我試著去發現對方的底線在哪兒,搞清楚他們的接受度。人們會想要各式各樣不同種類的東西,但他們不一定真的知道自己要什麼。有時候他們說:「我想要一場口味很重的,我的承受度很高」,但是事實上,他們不一定是要被狠狠地鞭打或者被打屁股,而只是想要佔有你全部的注意力,那才是他們真正的意思,但是你可能沒法從他們說話的方式聽出來,結果你誤認他們想要被羞辱。

所以,做 S/M 女王的首要任務,就是去閱讀對方、找出他們真正要什麼,然後在他們所能接受的範圍之內和他們周旋。當你真的開始和他們連結,開始對他們有點瞭解的時候,你會感覺到和他們心意相通,那種感覺真的很棒!不過,有些時候我就是無法和某些人同步,就是無法連結,那我就盡量混完那一節,我只能這樣。


大衛:這和那個人有關,還是和你的心境有關?

白安卡:通常是和那個使我感覺不安的人有關。有時我們中間就是有障礙,我沒法到達他的位置和需要,這樣我就沒法做他想要我做的。對我來說,做一節交易,主要就是演出一個幻想,幻想我可以符合他們所有的要求,要是我做不到,他們就應該找別人。

大衛:什麼樣的人會令你不安?

白安卡:要是我感覺對方憎恨女人;或者他們在真實生活裡會對女人做出衝動或虐待的行為而現在到我這兒來尋求女主人的懲罰;或者他們曾經在幼年被嚴重虐待,而S/M 是他們唯一能有感覺的方法──有時候遇到這些人,我就會感覺不安,而我想做的就是幫助他們知道可以有不同的方式來解決痛苦,讓他們知道不必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複痛苦來獲得感覺。但是那也並不是我的職責,我不是治療師,我只能告訴他們:「你也許可以試試這個」,那就看他們要不要了。

大衛:你真的會這樣告訴他們?

白安卡:如果我覺得他們很開明,我就會說。不過有些人充滿防備心,一付不需要你的建議也可以活得很好的樣子,所以要看情況。就像你遇到其他人的時候一樣,你不用全盤告訴他們你的想法,但是如果我覺得他們態度開明,我就會說。

大衛:你覺得 S/M 的場景有治療作用嗎?

白安卡:不,我個人覺得那些場景只是他們給自己的樂子罷了,或許他們沒別的地方可以做這些事,所以這就像是送給自己的一種禮物。

大衛:你想在一節互動中達成什麼嗎?什麼因素可以讓一節互動成功?

白安卡:當我能和他們連結,當他們讓我進到他們某個脆弱且私密的內在角落時,那個互動才是成功的。多數的時候,他們不能和自己的妻子或女朋友做這件事,我覺得對多數人而言,這是他們唯一可做S/M 的時候,所以彌足珍貴。我一生中很少有能和人充分連結的時候,如果他們允許我進到一個鮮少有人進入、連我也不是常常進去的內心角落,這會讓我覺得…..很神聖。

大衛:你會需要努力推進才能到達那個角落嗎?你怎麼做到的?

白安卡:對,我確實會奮力推進他的內心,在還沒有發現他們會把我帶到哪裡去之前,我決不放棄,而通常他們都會把我帶到那個地方。我大部分是靠撫摸來逐漸進入,但還是要看對方。人們溝通的方式不同,有的人靠視覺,他們能清楚描述所看到的東西;有時候從他看你的樣子,你就知道這傢伙是個視覺掛帥的人;有些人則比較靠文字,他們會一直說、說很多,你都感覺到他會一直說下去;還有些人是靠觸覺,你可以從他們撫摸你的方式,或者你摸他們時他們所發出的聲音來瞭解他們。有些人是三者兼有。

大衛:你奮力推進他們內心時會遇到抵抗嗎?

白安卡:談不上抵抗,我覺得比較是恐懼。大多數的人很在乎自己的形象,或者有恐懼感,或者不確定,一開始他們覺得不安全,他們知道自己想要做這件事,但是不確定能不能相信你,他們不知道你會不會做出什麼奇怪的事。也許他們以為我會傷害他們,所以要他們卸下防備顯出自己的脆弱會有點難。

但是他們享受這一節互動的唯一方式就只有開放自己,如果他們怕自己變得脆弱容易受傷,那就不可能享受這種互動。在這種微妙的時刻,我就得堅持讓他們知道,我不會就此放棄,我會一直和他們在一起,直到他們開放自己。這其中部份的工作就是讓他們知道這段互動的時間是專屬於他們的,而且假如他們能放開點就會比較好。

大衛:你如何決定該採取什麼招式?

白安卡:90%是靠直覺。我有一些特定的招式,但是這個工作是最需要立即反應的,你沒辦法預先知道會怎樣。當我和客戶見面時,我或許猜得到這傢伙喜歡哪一套,但是最後做決定的是他們,不是我,所以我不能先有計畫。假如我一意孤行,我們之間就不會有交集,也就不能真正的產生效應。

大衛:所以關鍵就在於讀出他們要什麼?

白安卡:我試著要他們告訴我。如果他們能告訴我,我們就能立刻進入許多不同的境界,但是多數人說不出來,因為他們還不確定或者他們有點窘迫。S/M 周圍有著太多的羞恥和禁忌,人們會想:「我是不是怪胎?」或者「她會不會覺得這樣很怪,或者覺得我這個人有毛病?」你得試著打破僵局。他們也許還會覺得不確定或窘迫,但是一旦知道我不會批評他們,他們就會開始覺得自在點,而我根本就不要批評他們,我只是陪著他們。

大衛:你從哪開始呢?

白安卡:通常我會做一些動作,然後問他們:「你喜歡這樣嗎?」多數的時候,你不用問就知道他們喜不喜歡,所以有些是透過語言,還有一些是一種默契、一種肢體語言。

大衛:他們會明確地說出他們要什麼嗎—我要被綁起來,我要痛苦,我要被鞭打,我要被羞辱?

白安卡:有些人會給你一些指示,但是那通常不是他們真正想要的。一節互動進行到三分之一的時候,你就知道有什麼事情不太對了,你感覺到就是不對,那你就只能繼續找其他線索──例如他們對你某個動作的反應──來決定他們到底要什麼。找到那個線索,你就朝那個方向前進;他們有反應的事,你就多做一點,有時則是要多說一點。

大衛:所以每一節互動結果往往都不一定是這個人剛到場時的預期?

白安卡:那得看你面對的是誰。假如某個人在這方面很有經驗,他們就比較知道自己要什麼。但是我的工作經驗大部分是和沒什麼經驗的人互動,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當我在紐約工作時,我們得一個一個地進去介紹自己,供客人挑選自己要的對象,多數選我的男人都是頭一、兩次來找女主人或S/M 女王的,我好像接到不少生手,就是那種不完全知道他們要什麼的人。

我也有些客戶是完全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但是那就會非常無聊,因為他們好像就是在做例行公事。是不是我這個人在場並不重要,任何人都沒差。他們會帶來全副的行頭,我記得有個傢伙帶來他未婚妻的衣服,他要穿她的衣服和鞋子,然後被綁起來,他很嚴謹的要求用油漆時用的膠帶纏住手腕,封住嘴巴,他要失去所有的感官知覺,最後要把未婚妻的鞋子貼在嘴上,然後要我鞭打他。可是整個過程都是例行公事,就像已經做了千百回一樣。我問他:「幹嘛選我?」因為我覺得自己沒做什麼,即便他看起來完全滿意。他說:「噢!因為你漂亮」,就這樣子。

大衛:你會如何向客人介紹自己?你是說你的名字、服務內容、或是別的?

白安卡:通常我會走進去,說我的名字,然後問他們的幻想是什麼,先摸摸他們的底,他們也會同樣摸摸我的底。

大衛:你能不能舉個例子,就是客人嘴上說一套、心裡想的又是一套?

白安卡:嗯,我記得有個傢伙一直說他要重口味的。他一直說:「我真的承受得了重口味的。我要一節很刺激的,我要來硬的。」他要被吊起來,要我用他選的那根鞭子來打他。但是當我開始打他時,他非常緊繃,我看出來他並不享受那種待遇,從他的聲音和愈來愈緊繃的樣子就知道,所以我開始搔他癢、用別種方式撫摸他,後來他就開始放輕鬆。後來我把他放下來,因為我知道倒吊在那裡只是讓他不舒服而已,所以我把他綁在床上,也不算是床,應該說是長沙發上,然後我就一直撫摸他。我用鞭子的尾端長鬚搔他,一直逗他,直到他勃起,然後我把另一個女人找進來,他全身都被綁得動彈不得,而我們兩個女人就在他眼前做愛,挑逗他,他單單看著我們就自己達到高潮了。所以他祇是想要失去自主能力而已,他想要那種自己完全失控,完全插不上手的感覺。因為他被綁住,被挑逗但卻無法展現男性本色,所以他變得很無助,他只能看著我們,然後就高潮了。我好像有鬆開他的一隻手,讓他自慰,但是也只限於此,他沒辦法碰觸我們,如果他想要碰我們,我們就再把他綁起來,所以他後來就不再試了。我記得他一直說:「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

他之後又來找了我幾次,我們也做了一些別的扮演。我看得出來,在他私人生活裡,和他妻子、女朋友或別的性伴侶在一起時,他是老大,因為對他而言,很難放棄控制。他並不是真的想要掌控,而是覺得自己應該要掌控,好像他覺得自己就該是那種人。但是我看得出來,他不願意一直被打,對他而言,那感覺像是懲罰。我從未真的問過他,但我知道他並不覺得爽,但是一旦他全身被綁,什麼都沒法做時,他就開始放鬆了。我的意思是:即使他想做什麼也沒辦法,所以一旦解除壓力,他就能說:「嗯,既然我啥都沒辦法做,我就只好躺在這裡。」之後他就能放鬆,回應我所做的動作。

大衛:你是特別才想到,這傢伙就需要進入一個他完全無法控制的情況?

白安卡:我根本無法從他一開頭的談話中了解到這一點,但是越進行,我就越瞭解。當我照他指示的做時,我看得出來他一點都不樂在其中,也沒什麼回應,
他不停地說:「喂!別打那麼用力!」但其實我也沒打得多大力,所以他在過程中真的給了我不少線索。

大衛:你能不能談談你的訓練過程,你是如何變成宰制女王的?

白安卡:嗯,我的訓練就是在旁邊觀摩一些資深的前輩女王怎麼做。我覺得訓練過程學到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每個人的操作方式都不同,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風格,這和你本身的特質有關,和你的本性有關。我知道S/M 女王有一個刻板的形象,但是我的觀察卻顯示,每個人的做法都不一樣:有些女王很嗆,不管客人怎麼說,她們就是要羞辱客人,而有些客人就是喜歡這一套。不管他們嘴上怎麼說,他們需要有人對他們毫不容情,他們需要有人對他們說:「你要的就是這個,你很清楚你需要這個,我會讓你要個夠!」這倒也沒什麼,那些女王有成群的客戶來找她們,因為客人知道這些女王會是那個調調,別的女王就不太一樣。有一位女王每次都會假裝要殺掉客人一樣,讓客人經歷一段心靈驚嚇之旅。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就像一種冒險,她會說:「沒人會知道你出了什麼事,沒人知道你在這裡,對吧?」她會恐嚇客人,說他們的老婆不知道他們在這裡,但是終究會找到這裡來,客人被嚇得半死!她還拿把刀子揮來揮去,連我都有點半信半疑,以為,天哪!她要割開他的喉嚨了!然而這只是遊戲的一部份,然後她就大笑了。

大衛:你的訓練過程有多久?

白安卡:不很久,大約幾週而已。她們一直問我感覺如何?問我是否已經準備好,要是行了,她們就可以向來電話的客人推薦我,或者要我向到店裡來的客戶介紹自己,完全由我決定。我記得大夥對我的第一次工作都很興奮,她們都在門外等,我想那個第一次應該就是那個把未婚妻的鞋子貼在嘴上的傢伙,因為我走出門外時,每個人都在問:「怎麼樣?」我說:「很棒!」大家就鼓勵我說:「他很好對付,他完全知道自己要什麼,所以別緊張。」

頭幾次我很害怕,害怕客人會顛倒我們之間的主從關係,讓我扮演那個服從的角色,那是我最大的恐懼。我記得當時還擔心客人會不會這樣做,我在想,「萬一他們把我綁起來呢?」我真的需要對自己更有自信──我很有力量,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沒人能宰制我。我其實知道,就算有危險的情況(例如客人是個神經病之類的),我也有足夠的能力應付,而且我不是孤單一人。但是權力的議題就微妙多了,有人確實可能會顛倒情勢,那就是我所害怕的,而這類情況也有幾次幾乎發生。那傢伙會說:「你看起來不太強勢耶!」或諸如此類的話。也許我不像別的女王那樣強悍,我並不是真的強勢;事實上,我比其他同事更性感,更和善,不過也絕不會因此力量較小或者宰制較弱。

大衛:你對客人很和善嗎?

白安卡:會呀!我喜歡他們,我喜歡我做的工作。私底下我不會和每個客人來往,但是一旦你能和某人如此親密,他們打開心扉讓你進去一窺裡面的究竟,他們帶你到一個從沒有別人到過的境地時,你就會開始感覺同情他們。你覺得你瞭解他們,我們互相信任,所以那是一種很特殊的情誼,而且我知道他們會再回來找我,會帶禮物給我──他們真的很感激我。他們不只付我應得的報酬,還會給我額外的禮物,讓我知道他們有多喜歡我和他們在一起時所做的事。

大衛:所以從某個方面來說,是一段真的情誼?

白安卡:對呀!那是從職業上發展出來的情誼,也僅止於此,但是那確實是一段情誼,所以也會影響到我的私人生活。我從未讓別人如此影響我,尤其是男人。我是那種會在金錢上支援男朋友的人,我會挑一些看了令人難過而同情的人做男朋友,不過,也不是真的感到難過同情啦,只是我覺得我不值得有人如此注意我、請我吃晚餐。很複雜啦!

你看到我的時候不會說:「噢!那女孩看起來沒自信。」我個子很高,很迷人,看起來應該有自信,但是其實我並不覺得如此,而這也表現在臉上,我走路的時候身子垮垮的,聲音平淡,聽起來好像還沒睡醒,但是開始做這工作,一切就都開始改變了。我和男朋友分手,搬到這裡,揮別過去那個壓迫我的整個生活環境。

我知道做個 S/M 女王是我生命中的轉捩點,因為即使只是幻想,你也能把它轉化為現實,我就是這樣在視覺上一再演出我的強勢,而且還因此得到報酬,所以慢慢地我覺得我有資格要更多。當我演出主宰的女王時,我把自己從來不知道的那一面給帶了出來──強勢、有力、掌控、肯定、積極、不怕放縱情慾,不怕讓男人讚賞我的身體、親我的腳、舔我的靴子。對我來說,就連女王的裝束也是強而有力的。我從前就迷戀悅虐場景中女人的穿著,那是貓女【蝙蝠俠漫畫中的反派女性】、女蝙蝠俠【為性別平衡而創造的虛構人物】與Elvira【美國加州主題遊樂園恐怖電影秀的女主持人】的結合,呈現出一個黑暗、強勢、神秘、異國、冶艷而掌控一切的女人形象,是個應該得到一切的女人、有權力、獨立自主、不靠別人。這些都是我在做餐廳女侍的時候所沒有的,那時我在各方面都只能聽命於人,可是做了S/M 女王,你可能還是有聽命的時候,但那是真的付出和服務,而不是貶低自己或不受尊重。

所以我隨著每一次的服務而蛻變了,我開始發掘那個一直在我體內沈睡、一直不為我自知的東西。第一次工作成功真的讓我大吃一驚,我高興得要命,我覺得自己很真實,很清楚知道那是我所所缺乏的,是我一直想要的:就是掌控一切,而且知道我有能力做得到。

我以前總是等著讓人家帶、看人家做,但是現在是我來示範能做什麼,而且客人完全相信我,讓我主導,而當我主導時,一切都不一樣了。

大衛:所以做這個工作反而使你壯大起來?

白安卡:對。我從未很刻板的認為 S/M 是暴力的、怪胎的、或病態的,但是我卻在別人身上看到這些刻板印象的存在。假如我跟他們說我的工作性質,他們會說:「真的嗎?」好像那是個很糟糕的工作,而我很難跟他們說清楚什麼是S/M──除非你也是做這行,除非你也經驗過。

S/M 就像是教堂中的彩繪玻璃,從外面看起來沒什麼,但一旦你在裡面向外看,你才知道那真的很漂亮。不過,除非你走進去,否則你永遠不會知道。所以要向一個外行人解釋我在幹什麼,真的很難。

S/M 一點也不暴力,但是外人只能看到有人在被鞭打,我很難說清楚其實那是痛苦與快感的結合,是一種超脫的境界。在那時刻,你不會一直痛苦,在某一刻你已經超越了痛苦。我還是忍不住嘗試向別人解釋S/M,因為從外面來看悅虐,真的和從裡面看不一樣。

大衛:那你認為悅虐的本質是什麼?

白安卡:對我,S/M 相關的是幻想,是超越單單做愛而已。它也相關性,但是不只是性交。我在一節工作中絕不會和客人做愛,很多男人想做愛,他們進來的時候以為唯一能爽到的方法就是幹我,但是那不是S/M。要是他們能不只限於用老二思考,就可能真正爽到,他們可能會發現自己的身體和生命還有另外一些東西。如果需要,他們也可以自慰,有時候他們會說:「拜託,拜託讓我上你吧!拜託讓我上你吧!」我都會拒絕,後來他們就說,「好吧!最起碼讓我自慰。」我通常會順他們的意,因為這種發洩對他們來說有點重要,而且這個動作也表示這一節結束了。好,你高潮了,下星期再見。

大衛:每一節的互動不都牽涉到性嗎?

白安卡:是有性,但不是多數人想的那樣,那是另一種層次的性。S/M 需要你100%的心思,卻只用得到你5%的老二。假如你能放得開,自然就會進入不同的境界,不過,到得了什麼境界是個很個人的事。一般的性交也是個人的事,但是沒像S/M 那麼的私密。

大衛:做這工作會影響你對性的態度嗎?

白安卡:會啊。我從前願意有的性,跟我現在所要的性,根本不能比。以前,性就很好玩,因為做起來感覺很好,但是對我而言比較沒有牽涉到多少想像力。而且我那時很ㄍㄧㄥ,不願意放懷享受,我會擔心我的表情,我不想發出太多聲音,而且大多數是為了配合男友的愉悅。我那時真的很封閉,甚至大概從三年前才開始自慰,所以,當我開始覺悟還有其他天地──我的幻想、他的幻想、有穿衣服、沒穿衣服、他喜歡什麼、他想什麼──對我來說,真的是全新的體驗。

做個女王改變了一切,它開放了我。其實過去我之所以封閉自我,是因為我不瞭解自己,我不知道我是誰、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也沒人真的問過我這些問題。一旦我開始每天做S/M 的工作,我開始為我的客人想:他們要什麼?喜歡什麼?他們有什麼幻想?而這時候我也開始問自己這些問題。在這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我也有幻想。

我那時和一個男人同居,他6 呎2 或6 呎3 吋高、不胖、但真的很壯──叫做哈利‧戴文森,長髮──但是入行以後,我開始也主宰他,就是那樣,他拿我沒辦法。我要他嘴裡含著錢爬過臥室的門口,只因為我覺得他應該為他即將到手的東西而表示感激,他也搞不清楚怎麼回事,但是他也頗為樂在其中。

大衛:所以你就爬到他頭上去了?

白安卡:對啊。我就用我工作的方式來對他。起初他非常反對我的工作,那是個很大的障礙,但是不管怎樣,我就是要做。我知道這在我們之間會引起許多不愉快,但是一旦我開始做、並且喜歡我的工作時,他能怎麼辦?他可以把我趕出門,他可以告訴我不想再跟我在一起,但是我知道他要我快樂,我知道我的工作使他覺得很困擾,但是我也知道他看得出來那是我要的工作。

我從沒想過我可以主宰他,因為他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一向是強勢的,可是我卻很快的就把他搞定了!開始的時候我就只是說不,不──不,是個完整的句子;不,沒下一句。我開始說不的時候,我也變得很肯定自我。就像我前面說的,雖然我5呎11 吋,但是給人的印象很嬌小,對自己的需要只容許很少空間,但是後來我就開始擴張,對自己也更有自信,不那麼隨和,而客人們也開始做出相應的回應,他們每一節的回應方式都不錯。我看得出來,人們在日常生活裡也開始用不一樣的方式來和我互動,我開始更相信這世界,沒有往日那麼恐懼,這個變化確實和我的工作有直接關係。

S/M 使我能夠實現個人的幻想,讓我看見自己能變得更有力量,然後我看到自己在現實生活中也能如此,而不只是一次一小時而已。我知道我有能力照顧好自己,能做到這一點真是很爽的事。

大衛:你的工作全都是和男人做嗎?

白安卡:恰巧就是這樣,除了有幾次我和其他女王一起工作過,我從未主宰過女人。我是覺得有點失望,但是本來就沒有那麼多女人來店裡,我也沒機會和她們一起玩。我倒蠻想試試看的。

大衛:你有從這工作中瞭解到男人和他們的性慾嗎?

白安卡:我想讓我感受最深的就是人們真的很寂寞!我看這些男人進來,他們顯然是從上班的地方來的,身上還穿著上班的襯衫、領帶、提著公事包。我以前會覺得那樣子裝扮的人應該是擁有一切的人:有漂亮的房子、漂亮的妻子和小孩,開著BMW 的車,時時都很快樂。但是,天哪!他們真的很寂寞!

他們似乎沒有人可以傾訴,他們會說:「我找不到談這個事情的對象。」多數的時候他們會覺得自己實在是錯得離譜,他們會說:「你大概會覺得我是個大變態。」我會說:「不,要是你知道有多少人和你說同樣的話,你大概會大吃一驚。」

大衛:你會跟他們說這個?

白安卡:對。但是有時他們也不會想聽這個,因為他們想覺得自己與眾不同。我知道他們在想:「別把我當成和其他人一樣。」所以我得小心的讓他們知道他們一點也不怪。我很驚訝,有那麼多人擁有一些你覺得會讓他們快樂的東西,但他們就是不快樂。而他們娶的女人很封閉,不能和他們談天,至少不能談性或幻想──或許其他事也不能談。也許他們娶這種老婆的原因只是因為這些女人看起來是他們夢想要的人生的一部份,但是他們之間並沒有多大的共通點。

大衛:這些男人和妻子不能實現那些 S/M 的場景,但是除此之外,你覺得他們夫妻的性關係良好嗎?或是整體的性關係都很不好?

白安卡:我想他們之間的性應該是習慣性的,她們總是做同樣的動作,而這些男人覺得:「假如我跟老婆說起另外的幻想,她八成會和我離婚,或者不讓我接近孩子。」他們很怕自己的內心世界。我確信,要是他們可以和人談談這些事情,那就沒問題了,那也會讓他們的生活快樂很多。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不能談,也許在別人身上找到出口而保有這個私人的秘密會使他們感覺更刺激。再說,這其中又沒有任何感情的糾葛,他們付我錢,就這樣子,他們不需要為我的感受負責,可是對妻子就需要負責。我認為不需要任何的責任,對他們而言會輕鬆一點。這是專屬於他們的時間,我們可以天馬行空地聊他們想聊的,我大部分的男客戶都有壓力很高的工作,但是在這裡,他們可以隨心所欲地聊天。

大衛:他們會談個人的生活嗎?

白安卡:我通常會問,因為我很好奇,他們也肯說。他們會談他們的妻子,例如:「她真的是個好女人。」他們每次都這樣說,「潘真是個好到你無法相信的女人,我們之間完全沒問題,我對潘沒有任何抱怨,她真好,很完美。問題在我,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我真的很糟糕。」他們的小孩比妻子更好,比完美更完美,大概接近聖人的地步。他們很明顯的對自己做的事情感到無比的罪惡,但他們又不願意因為就此停止,也許這樣會更刺激吧!我總是期待他們會抱怨說:「我妻子就是不肯ooxx」,但他們決不會這樣說,他們會說:「我真是怪胎啊,我真希望自己不要有這一部份。我但願自己可以快樂,但是我做不到,你真的人很好」諸如此類的話。他們總是說:「你真的很好。」所以我都試著讓他們對自己所做的事情覺得好過點。我會說:「假如你可以在家做,這不是更好?」或「你試過要求你妻子做這個嗎?」大部分時候,他們對這些話不感興趣,他們寧願在這幾段小小的美好時間內,把秘密保留在我們之間,然後回到他們在長島的家和生活,去做任何讓他們舒服的事。

我必須承認我不是想要改變這些人,我必須覺悟這其實不是治療。有一個傢伙,我後來和他妻子一起去接受治療,我感覺這樣蠻好的,因為他開始非常黏我,幾乎把我當成治療師了。現在回頭想來,我覺得他八成是正在遭遇中年危機。這是另一件事:很多男人在那個年紀都覺得他們還沒有真正過過生活,他們覺得自己真的很努力工作,但卻從沒有好好犒賞過自己,而當他們漸漸衰老時總覺得有所失落。在S/M 戲院裡有很多這類的男人,大部分時候他們只是想坐著和你聊聊天或者摸摸你的手臂之類的。他們說:「好像在高中喔!」其中有著某種天真。我也許會磨蹭他們的大腿,讓他們勃起,但是我們「完全」不是在做愛,那種經驗給他們很不一樣的感覺,就像是耳鬢廝磨然後純看不動手──我想是因為這讓他們回到生命中某個充滿可能和希望的年代。然而現在他們紮根在家庭和責任之中,他們大可起身離開妻兒,但是他們還沒想好要這麼做,他們還是希望有家可回。

來玩 S/M 的人也是一樣的,但是這些男人鐵定比那些上戲院看表演的男人還要有冒險精神,他們更想冒險犯難。老實說,想在紐約找到一間做S/M 的店還真不容易,又沒有公開廣告,他們得花些心力才能找得到門道。當他們找到我時,我知道他們是真的想要嘗試些不一樣的東西。

很多的男人到戲院來看表演的時候都帶著一種「我是個癢透了的男人,所以我要看女人、女人、女人」的態度,但是他們多半的時間都坐在椅子上,就像車頭燈照到的鹿一樣,很惶恐,但是不敢動,他們真的只想和別人好好聊聊、被撫摸、被關注、讓他們有自信可以和任何女人在一起。不過他們通常還會拒絕你幾次,還要慢慢適應了你,才接納你和他們坐在一起。他們不會說:「來坐在我旁邊、坐在我旁邊。」他們需要時間來適應。他們不願意彼此對看,也幾乎不看我,假如是第一次來,他們恐怕也不會和任何人坐一起,他們只想確定一切都OK。他們覺得自己好像在做一件大錯事一樣。

假如社會一直用黑暗、恐怖、羞恥來形容性,那麼這樣的 S/M 店就會一直存在下去。我認為這是時代的象徵,代表了我們對性的態度。我是說,我們店裡所做的非常有限而且很純潔,絕不是像阿姆斯特丹那樣把性視為合法而且也沒啥了不起。講到S/M 就更不得了了,多數人會覺得S/M 很變態,尤其居然是女人在主導──你居然到S/M 店裡去要求女人征服你!你會想:我有什麼毛病啊!怎麼會想要這個?

大衛:你覺得會找你的人都是很不快樂、或是可悲的失敗者嗎?

白安卡:不,不是可悲的失敗者。我覺得很難過,因為他們只是在某一部份的性慾中感覺不快樂而已。我不認為這些男人生活的其他部份也都不快樂,但是好像要來S/M 店就是件很丟臉的事,好像要這種變態的事情就是件丟臉的事。

大衛:嗯,任何有禁忌幻想的人總是要面對那些沒有幻想的人。就像是同志一樣,你知道自己在「正常」之外,所以很難覺得自己ok。

白安卡:對,因為他們永遠不能對其他人啟齒。我會問他們:「有人知道你喜歡這個嗎?」他們說:「沒有,我不能跟任何人說,只能跟你說。」因此他們需要確認我是不是能接受。他們會說:「我沒料到在這一行中找到像你這樣的人,因為你看起來很正常。你在這裡做什麼?你幹嘛做這行?」我知道他們之所以這樣問只是要確定我沒失心瘋。

大衛:他們以為在這行中的人都有問題。

白安卡:對,他們很驚訝我一點也不低劣,他們之所以選我也是因為我看起來不低賤,一旦他們跟我熟了,就幾乎會接納我成為家中的一份子,他們想要用某種方式把我包含在他們的生命當中,好讓他們覺得做S/M 是OK 的事。我有許多女同事,她們的客人也都對她們有類似的感覺。我想,至少有一些客人總是會想把你當成一個特別的人,想肯定你並不變態。

有一些女同事的客人會在有麻煩、缺錢、缺東西的時候打電話給她們。我覺得這些男人是需要確定我一直都會在這裡,而且我是他們生活中的一部份。我記得有一個女同事缺錢用,因為她要被房東踢出門了,她就說:「我得打電話給尼克,他會幫我,他能擺平一切。」尼克也真的做到了。要是尼克認為這個女生有點變態,我不相信他會願意幫忙。我想那幾乎是一種女朋友的身份,我自己就有這種感覺。不是第二個老婆,而更像是女朋友。這並不是說他們會邀請我和他們的小孩子一起玩上一天,但是他們會和我談他們的小孩要上大學,諸如此類的事。

大衛:和客人有這種關係,你覺得好嗎?

白安卡:我必須在我和客人之間保持一定的距離,因為當我覺得和他們太接近時就會有點困擾。如果我想要對自己的工作覺得OK,我就得保有某種專業的疆界,這當然不見得是非常嚴格的專業,非常一刀兩斷、一乾二淨似的。但是我確實必須小心,因為我非常敏感,即便向客人打開心扉,也只能做到某種地步。我得清楚知道底線在哪裡,不然我就會很緊張。

大衛:那你的底線在哪?你和客人在一起,什麼時候會放,什麼時候會收?

白安卡:有些人想在工作場域之外見我,帶我去吃晚餐之類的。和他們在外面的世界中相聚,讓我感覺很不一樣,但是我不太喜歡那樣,因為那會讓他們介入我的生活太多。最理想的狀況是,我對他們而言是一個幻想的人物,我可以化身為任何他們希望要的人,這就和個人無關了。我不會向他們說太多自己的事情,但是他們能和我談一切,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就盡情的玩,然後他們就離開。那樣我才不會覺得我付出太多,或者他們帶走了部分的我。

大衛:你能說說做 S/M 女王的感想嗎?

白安卡:嗯,我男朋友是「金庫」【一間在紐約的S/M 俱樂部】的守門人,所以我會去那裡,後來就認識了在那裡工作的人,我對那個俱樂部的性質很好奇──我會到樓下去並待在那裡,他們有個果汁吧台,雖然我不喝,我還是覺得在那邊很自在。

那不是讓人買醉的地方,那是讓人實現幻想的地方。那邊有很多特別的人,有一個人每次來的時候都穿著非常昂貴的衣服,帶好幾副自己用鮪魚罐頭做成的手銬和一個粗麻袋,他會把衣服寄放起來,然後把自己銬在吧台的柱子旁,要每個經過的人都踢他兩下。你經過、踢他,他就會嚎叫,發出很大的聲音。有些人踢的很大力,我就會很生氣,後來我才覺悟,他好像樂在其中,你踢得越大力、踹得越重,他就越喜歡。他每週都會去。那裡還有非常多變裝者transvestites)在做S/M 來賺他們的手術費,也有一些專業的女王,她們都有五到六個性奴隸,而且還可以同時一起做。

想想看!真的很不可思議!這些忠心耿耿的奴隸全都用皮帶綁著。我非常尊敬那些女王,她們年紀通常比較大,做這行也比較久,她們知道該怎麼樣同時和很多人一起做,她們完全掌握局面。要有很高的注意力,還要分配在幾個人身上,這真的很難!

我那時是在時代廣場的 Marriott 飯店裡做做端酒的女侍,上班時得穿超高的高跟鞋走在大理石地板上,那真是虐待人!太難受了,我還得端著那些拖盤,穿著超高叉的上班服,總有男人整晚都盯著我看、觸碰我,真的非常噁心。但是我到「金庫」去,那裡的男人卻只想幫我按摩腳,我好像到了天堂一樣,一旦他們開始按摩我的腳,其他人就在旁邊看著,周圍還有各式各樣的事情在發生,簡直就像是在遊樂場,非常好玩。後來我認識了所有的人,我認識了那個做皮革綁環的傢伙,他的東西都在那邊賣,他會想出這些設計並把東西做出來。我對製造皮革製品還懂一點點,但根本不及那傢伙,所以他讓我跟著學。他認識很多在那裡的人,所以鼓勵我去做女王的工作。有些男人也問過我,是不是女王?我會說:「不是。」他們就會說:「嗯,如果你有興趣的話…」然後給我名片,上頭寫著像是「想要服侍你的奴隸!」之類的話。後來那傢伙告訴我,城裡有在做S/M 的地方,介紹我給「日光之女」店,那是我第一次工作的地方。

大衛:第一步很難跨出去嗎?

白安卡:對啊。我知道我跨進去的領域與眾不同。我記得我考慮了很久才打電話給老闆。我厭倦了我的生活,我要改變,但我沒料到會這樣的改變了我。有時候你被某件事莫名其妙的吸引住,雖然很多力量阻止你去做,但是你相信那種感覺,你就去做了。我就是這樣,我相信假如我打電話給她,開始在那裡工作,一切就都會很好,所以我把舊工作辭了,開始做我真正想做的工作,我的生活也跟著好轉。我變成了一個地下團體的成員:我們在某個方面是被社會放逐遺棄的,但是在另一方面,我們又比大多數人都快樂,因為在他們沒有自由的事情上,我們享有充分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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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id Steinbe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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