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淫猥與女體快感

台灣立報 2003/10/21 新兩性
◎淫妲三代

「或許在我的潛意識裡,非哺乳類的動物層次比較低,所以藉由非哺乳性生物與女人交媾,就能夠貶低女性的地位價值,我才會興奮!」

不久前在網路電子佈告欄成人區塊裡面的SM板上看到的一段男生自述,「要把她貶為物,或者比物更低的地步,才會亢奮。」的性幻想模態。常常要求政府管制色情的女性主義者們想必會很高興聽到這段話,男人很邪惡、就如同色情必然很邪惡,而女人總是被強暴、並且必然柔弱驚惶──男人性好攻擊女人,而且女人的敵人必然是男人(或與男人相關的色情想像)。

「不要人家教,我就知道了,從我第一次會上網逛色情網站我就知道只有女人被虐的畫面或文字描述才能引起我的興趣,一般的、惟美的性愛畫面根本吸引不了我。」

如果這些女性主義者們知道,這是一位大學女生在我央求與她私下聊天、談及她接受「虐戀」性愛的過程時所作的自述,想必會更加怒不可遏,然而這樣的憤怒卻不見得都會使她們願意嚴肅的面對這當中可能的矛盾與矛盾出現的原因。女性主義者珊卓˙巴特齊( Sandra Bartky)在一個關於各種「女性特質」的研究裡,便指出所有女性特質的演作:包括女人日常生活的美貌實踐、被訓練出來的精準「女性儀態」甚至是諸多女性都經歷過的強暴幻想本身,都淵源於「羞恥感」──這項典型的女性情緒。

羞恥感是「典型的」女性情緒!或者換句話說,羞恥感就是「女性特質」的原型。這令人想起在東亞系統裡最常見的 S/M橋段,所謂「羞恥調教」,男人對女性羞恥幻想的極端發揮、對女性羞恥景象的夢般著迷,則不就活脫脫是我們所處的性別社會裡(恕我不用「父權社會」這個已經被熟悉到幾乎喪失了批判力,且也不再容易引起更多思考的字眼)的「女性拜物教」──對女性特質的崇拜極致?

也許就如同生活裡我們不時會聽到成年男性的兒時憶往,小的時候特調皮或者脾氣特壞的男性同學怎麼在被打被罰之後,整治那凶悍的數學女老師?(尤其是氣質年輕、喜歡穿裙子的那種)偷看她內褲、讓她出糗、寫情書惡整她、讓她哭;或者這些男同學們如何的著迷於掀女同學裙子(最好是功課好的、總是穿著整齊的那種女同學)、偷看她們換衣服再大聲張揚剛剛看到的那些景象;也許還可以連上新聞不時報導的公車偷窺、廁所偷拍、女更衣室的色情狂,這些男性行為的集體性或驚人的重複模型總該有些奚翹、有些值得推敲琢磨之處。妳說這些男人全都憎恨女人那就太誇張的頭腦簡單了,小時後男生最喜歡欺負哪些女生?不都是他們偷偷喜歡著又不敢講的那種小女生嗎?

關於偷窺或偷拍的犯罪行為,當被太過直接的理解為「侵犯隱私權」的犯罪型態時,就會讓我們失去了更多的觀照面向,諸如「偷窺」怎樣在沒有任何實質傷害(連「名譽損失」都稱不太上)的情形下成立為一種犯罪行為?就像在諸多 S/M故事中的固定橋段裡,男人對女人的「羞辱」總表現為一個不斷提醒反覆告知她「妳正在被羞辱」的情緒演作,「辛苦的建造再打破」──辛苦的建造一個「受辱者」對羞辱情境的認知與情緒抗拒,然後才能順利的「進行」關於羞辱的快感;多麼類同於我們動用了一整個文化教養來教導女孩子建立起一套靈敏的「惜肉如金」的羞恥感,再動用一切策劃犯罪的精密心智,來促發那尖銳的羞恥,打擊它、讓它痛、讓它瞬間長大到令我們驚歎的地步。

話說回來,一個明明白白的貶抑行為如何不導向真正的貶抑而導向「崇拜」,聽上去無論如何都有些弔詭狡辯的味道,那麼讓我們擱置這些關於「淫猥與崇高」的詭譎玄思,回到淫猥與羞辱的問題:「色情」究竟在什麼意義下會是羞辱女人的?我想到我一個學弟就曾經天真坦白著一張臉告訴我:「因為我很~喜歡女人,所以我當然喜歡看 A片啊。」──而如果侵害並不必然源自於憎恨或攻擊的情緒(要說偷窺女人的男人們是因為恨這些女人,那就真的太說不過去了)、甚至羞辱也不必然導向「真正的疼痛」(如同我們在文章初始所引用的女大學生自述),那麼對於色情女體與消費女體的男性主體,則就真的可能會有除了「男人為何憎恨女人」的發問方式之外,更有趣的理解途徑。所謂痛快、快感與痛,或者崇拜與恨的臨界點之模糊逸散的可能性,或也可以給我們的感官世界更多冒險的勇氣──甚而,整個關於性騷擾、關於色情如何挾父權凝視的物化眼神羞辱女性的諸般揭露與惡恨譴責,也許就正好當作我們生產快感的材料,而不會再是這些嚴肅的論述本身自以為的樣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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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部分已徵得原發文者同意.

我們已正式進入[後火車時代],
讓我們宣告[火鍋已死],
而燕餃魚餃湯圓肉丸其實並不存在,
那只是我們的詮釋,與詮釋的想像罷了.
摘自 蹂躪巴特(Rolling Butter) 愛人碎碎念